想法很多,墨水很少。

  枯酒墨茶  

【梅里伊】凌迟(三)

●不想贴传送门了,前篇请直接翻合集

●本篇主要配角是九千岁,含咏九要素(蔷薇科同僚的勾心斗角),请酌情食用

●后续内容持续高能




伊紫从没对自己的怪病有如此深切的认知。

她是被疼醒的。

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,这么平常的动作竟让她产生了将自己撕裂的错觉。疼痛铺天盖地如洪水猛兽,使人窒息。

可是梅里美不在家。睡前他就对伊紫说过,今晚他会出去办事,止痛药和清水一起放在床头上。

伊紫囫囵地吞吃了最后一枚药片,然后摸到了床头的台灯。今晚没有断电,但是光线很暗,台灯按键泛着筋疲力竭的红色。仿佛受到指示灯的感应一般,细密的痛觉又从身体深处冒出来,伊紫的手指尖变得麻木,头枕着床沿,将息未息的灯照得她脸上的冷汗都晶亮地反光。

止痛药失效了——其实只要伊紫能拿到这瓶药的说明书就该知道——这只是用特殊手段保存下来的微量麻醉剂。当身体产生耐药性后,那些被强行压制的痛感便会成倍成倍地重新反馈回她身上。被无限放大的副作用伊紫无法忍受,可它们只是毫无顾忌地从她体内冒出来,好似钢针,连她的嗓子都扎穿,竟一丝像样的痛呼都发不出来。

“老师……”

伊紫用仅剩的力气发出呼救。眼泪划过皮肤时的触感像是一块粗砺的砂纸。

她又喊了一次。

那微弱的气音已经不足以惊动眼前台灯上的细尘。

她希望此刻门会被砸开,或者被蛮力破坏也好,不论是谁,她希望在失去意识前被人发现。

她拼命地想,哪怕是大限将至,至少不要死得悄无声息。


底层的夜晚深沉而尤为压抑。

梅里美是趁着夜色出去的,绕了几条远路才使自己终于融进底层的漆黑里。他在一幢过于老旧的独栋别墅前停住,确认身后没有追踪后才推门而入。

大门正对的屏风上绣着一幅踏雪寻梅,屏风后是一套旧人类时期待客用的家具。头顶挽双环的女人穿着得体的衣裙,坐在单人沙发里,端着茶杯小口啜饮。

她似乎是在专程等人来赴约。玻璃茶壶里泡发的干花瓣沉沉浮浮,从壶嘴逃进另一只洁净的茶杯中。茶杯推到梅里美面前,带有几分催促意味地请他上座。

做完一套简而又简的待客礼仪,女人整了整裙,兀自落座,等他发起话题。

梅里美开门见山:“我需要人类用的药。随便哪样都可以。”

“您这是病急乱投医呀。”

九千岁的话转了个弯——这是她从旧人类那里学来的坏习惯——无甚感情地轻轻叹道。

“你我都各取所需,大抵不必多做遮掩。”

“您是想用您仅存的那几罐‘血’来换我几颗零食?”

对于曾经的“同僚”,九千岁到底还是不大客气的,因此她的话听着更像讥讽。

“绅士先生,不如您再考虑考虑我之前的建议。”

“我不会把伊紫送进实验室。”梅里美否定了她的提议,“我跟你不一样。”

“您会的。既要留下她,又不想让她就此悲哀地死去,您当然要这么做。”

说罢,九千岁放下茶杯,眼光也移到了别处。她或许在看粉皮剥落的墙面,又或是在看墙上布满扬尘的肖像,手却麻利地拆开了茶桌上的小食盒,将满溢着甜味和药草味的蜜饯呈送到梅里美面前。

那确实是她在学校里常常送给伊紫吃的小零食。

梅里美知道她是用仅剩的药材做了这点东西,使它们保存的时间更长。但这对伊紫完全无用——除了安抚情绪。

或许正如九千岁所说,他最终还是得考虑采用最极端的方法。

将他的思想拉回当下的是九千岁模仿旧人类发出的笑声。

“您看,时至今日您对自己的系统缺陷仍然没有正确认识。”九千岁曲起食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,讽刺更甚,“在关于‘时间’的理解上,您简直像个在扮家家酒的幼儿。”

梅里美没有及时反驳她。罗曼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。

“七百年,您知道是多久么?一个旧人类从降生到死亡最多只够一百余年。”

“您应该重新打开您的数学计算功能,用最基本的加减法仔细算算,您的小女孩子……”

她那年久失修的情感程序险些再次失控。九千岁立刻终止了谈话。

话题陷入了不可推进的死胡同。梅里美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,但他或许还抱着一点侥幸,总觉得局面还不至于到十分极端的境地。

桌上装满蜜饯的小食盒和沉默地推着它的九千岁,这场景像是在无声地发出警告。


“药膳”——梅里美提着食盒离开老别墅,从记忆储存里翻到了这个几乎落灰的词条。九千岁给他的东西,大抵与此沾边。

不过他难以证实这个词描述的准确性,也无法辨别这些蜜饯里到底有哪些药材,是否对伊紫有用。当下条件的限制实在不允许他作更多猜测。

从另一个层面来说,如果伊紫真的喜欢蜜饯,把它们当作零食吃了,多少也算这些玩意尽到了一点责任——

“呃!!”

一道激光从身后猛地射来,狠狠擦过梅里美的手臂,衣服下面刚刚合拢的仿生皮又被灼烧出一条融化的痕迹。他警觉地回头,那栋距他不过十来丈远的老建筑屋顶,矗立着个类人型的东西,瞳孔监视器的墨蓝色指示灯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梅里美。

就在他回头愣神这当口,指示灯指向的地方又射来一道高热光线。

梅里美认出了它眉心的细长红纹——控制芯片的所在——瞄准那个地方,一枪命中。

看着那东西偃旗息鼓,梅里美收起消音手枪,四周寂静无声,没有惊动什么东西。他心说,旧人类的发明创造也并非一无是处。

老别墅里昏黄的灯熄灭了,屋里传来女人尖细的喊声,像哭又像笑,但归根结底,是被淘汰的旧时代人造人对人类情感的拙劣模仿。

“九千岁……真是个疯子。”

梅里美暗自咒骂。转念一想,却觉得自己做的事与她也并无不同。

囿于人造人基本定律,他们对同类往往抱有极大恶意,对人类的付出却总能远超预设。

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人类存在的话——或许,被完全改造的也算?


伊紫昏死了几次,最终还是完好无恙地清醒了过来。房门并没有如她所愿地被破坏,更没有人走进来发现她发病时的模样。深不见底的疼痛恰如过云雨,来时气势汹汹,却没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。

梅里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。他没有进卧房,坐在客厅沙发上,后脑紧贴电源插口——伊紫站在二楼栏杆边看着他,明知道无甚意义,但还是决定拿条毛毯搭在他身上。

难得她的动作没有惊醒梅里美——大概是蓄电耗尽了——进入深度休眠的梅里美很像历史课本上描述的“蜡像”。

每到这时伊紫才会不得不说服自己,她的老师确实只是一台依靠复杂程序运算做出反应的顶级人工智能。

伊紫悄悄坐在梅里美旁边,把他身上的毛毯扯过一角遮住自己的膝盖。

无论如何她都是喜欢靠着梅里美的。这个从旧人类时代存在至今的人造人,虽然他总说“人造人是绝对危险的”,却总能适时地给伊紫带来莫大的安全感。

说起来,梅里美已经存在多久了呢?

伊紫抱着他的手臂,两只手握住他的手,把他的手指掰来掰去,算数算得煞有介事。

掰到第四根指节,梅里美醒了。

“没睡觉么?明天还要上课。”

伊紫没说话,更往他的身边靠紧。她想,总不能说是因为发病疼醒现在睡不着,因为她现在看来什么问题都没有。

不过伊紫仍有别的想法想同梅里美讲——

“老师,或许我可以试试去做手术。”她用了双方都可以理解的词汇,“如果罗曼先生有那些仪器的话,他一定能查出病因……”

伊紫看不见梅里美的神色,他始终保持着沉默,让伊紫一时拿不准自己的措辞是否有误。

“然后呢,如果能查出病因的话,之后你准备怎么做?”

良久,梅里美才拖着疲惫的带电流的声音问道。

“切除或者移植……书上说的手术都是这样。啊对,还有克隆。”

“克隆吗。”

“梅里美老师应该听说过吧?那是旧人类创造的,克隆的器官可以直接替换本体的器官。”

“确有其事。但是在旧人类灭绝后,这项技术的研究资料也一并被封存了。”

“罗曼先生并没有掌握这个技术么?”

“罗曼只是个修电脑的呆子。”

伊紫被这句话逗得“嗤”一声笑出来。

“好了,现在去睡觉吧。”梅里美又一次突兀地结束了谈话。伊紫的“可是”还没有下文,他又说:“关于你的建议,我之前也想过,到底没有落实。这次,让我再多考虑一下。

“伊紫,旧人类的寿命只够一百年,但是你不一样。

“你是伊紫,你年纪很轻,病痛只是一时,你还有无数个一百年。”


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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